在伦敦的最后一夜,我随便带了个女孩去看电影,然后,透过她为媒介,我以精子对你小小致敬一番,特丽思岱莎原文Tristessa,意为“悲伤”。[编按:本书所有注解皆为译注。]。
深夜场次,满满是人。醉鬼全冥顽地不为所动、不屑一顾,对你的整部电影又是嗤笑又是怪叫,不管别人嘶嘶作声嘘他们安静。嘘那些醉鬼的是成双成对、多愁善感的玻璃圈中人,他们手牵着手,前来瞻仰全世界最能完美传达某种特殊痛苦的女人,那份痛苦他们跟任何女人一样感受深刻,甚至比女人感受更深刻;那份痛苦当时我无法捉摸,但正是你魔力的精髓所在。影片老旧磨损,仿佛时间流逝的荒芜能在落雨般的银幕上看见、在残缺断续的声道中听见,然而,这些时光侵蚀的痕迹只愈加突显你发光的形影,因为它们使你的形影更显凄清,使你战胜时间的珍贵胜利更显危殆。你一如二十年前那样美丽,永远都会如此美丽,只要赛璐珞底片仍维持与视觉暂留现象的共谋;但这份胜利终将死于持续,而这些保存你模样的表面已经开始消磨。
但,哦,她曾是且仍是多么美丽,特丽思岱莎·圣安琪,被誉为(你记得吗?)“全世界最美的女人”,把媚俗夸张当做阿拉伯式花饰图纹,绘写出象征的自传,却又超越了精俗的修辞,以毫不妥协的英勇使其成为榜样。
记得好像是里尔克曾再三哀叹我们的象征体系如此不足——他深为憾恨我们不能像古希腊人(是古希腊人吧?),找到适恰的外在象征来表达我们的内在生命——没错,他是这样说的。但,不。他错了。我们的外在象征必然总是绝对精确地表达我们的内在生命;既然是生命衍生出它们,它们怎可能无法表达生命?因此我们不该责怪可怜的象征披上我们视为琐碎或荒谬的形式,因为象征本身无法控制自己的实体呈现,不管它何等浅薄。只有我们生命的本质决定了那些形式。
评断这些象征,也就是评断我们的人生。